新移民纪实：刻骨铭心的汽配厂打工经历

我相信对于每一个新移民，在加国这片广阔陌生的土地上，不论你现在人生如何，为了生存，为了理想，几乎每一位新移民都会一段难以忘却的打工经历。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？曾经为了区区一天60刀的惊喜，而挥汗如雨地奋战在冰冷的货柜车上，也曾为一份每小时9刀临时的累脖工，披星戴月顶风冒雪，而却因为没有安全鞋而失去这份工作，那份无以言表的遗憾和无奈一直历历在目，最令自己刻骨铭心的就是在汽配厂的一段打工经历。
职介求职
能找到这份工作全靠热心的老乡推荐，听老乡说这家工厂待遇特好，从不直接招工，招工都是要通过职介考试考核，如果有幸被录用，你得先从为中介打工的临时工做起，工资每小时12刀，将来能否转正成工厂的正式工，那就看你的运气了。如果能能转正，起薪至少每小时18刀，工厂除了有各项福利，每年还给员工配送一些股票，如果愿意加班每年随便挣五六万，你信不信？还有人能干到年薪七万多呢！我的妈呀,这是真的吗？
凭借老乡的指点，我很容易就找到了这家职介，因为那时还没有买车，情急之下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汽车教练，看来只有求他帮忙了，反正我也有驾照，顺道租车练一下高速，再一说，要是真的找到这份工作，必须要开高速，这到不失一好办法，立马拨通了教练的电话，告之了我的想法，教练立刻爽快地答应了。第二天准时出发，初上高速心里不免有点紧张，好在有教练压阵，“加速！加速！”汽车一路飞驰，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。
职介位于一偏僻的小镇，在一plaza的僻静一角，门面很小，不注意很难发现。职介里面十分安静，三三两两，人不多，一白人美妹热情地接待了我，因为有了多次求职的经历，填表考试面谈。。。这些程序对于我们这样的久经沙场的老江湖简直是小菜一碟。你可千万别被考试唬住了，太菜鸟了，不外乎就是加减乘除分数计算，简单的逻辑分类，再考些简单的英文单词就ok了，这对高学历的国移们，就是杀鸡用了宰牛刀。最后是工厂安全教育，一切合格发给我一张职介的工作证，下周一正式上班，就这么简单？
回程的路上试着坐了回go bus,没想到却是一超长的巨龙bus,路上没几个人上车，车内空空荡荡，因为不是高峰期，车速倒也挺快。很巧，在Down Mills 地铁站意外地碰到了面试归来的老婆，她兴奋地告诉我一好消息，她求职面试通过了，在一家养老院找到了一份psw（私人护理）的工作，每小时16刀，运气还真不错，这真是应了那句话：好事成双！
初到工厂
我工作的这家工厂位于多伦多北部的一小镇，主要生产各种汽车齿轮。工厂位于一片寂静的商业区内，从厂外看不见一丝浓烟滚滚，也听不到任何机器轰鸣声，厂房没有窗户全部封闭，看起来就像是一普通的大仓库。但一进厂房内却是另一番情景，工厂内灯火通明，热浪翻滚，机器声震耳欲聋，各种刺鼻的气味迎面扑来。工厂的自动化水平很高，多条流水线飞速运转，各种机械手上下翻飞，一摞摞各式齿轮快速流淌，诺大的厂房里没有见到多少工人，这真让我这学机械的土豹子开了眼界。
工厂一天三班24小时运转，分早中晚三班，我被分到了night shift（大夜班），工作时间从晚上十一点到第二天清晨七点，很高兴老乡也在大夜班，他说：“大夜班虽然熬人，但没那么多领导在场，对新来者压力会小点，工作也会轻松些。”真是这样的吗？看来我还挺幸运！
伴随着刺耳的开工铃声，我在汽配厂打工的日子正式开始。我工作的这条流水线主要生产一种焊接齿轮，最多的设备就是各种自动焊机和冲床，虽然配有除尘和通风设施，还是避免不了烟雾缭绕和刺鼻的气味，这都不算什么，关键是热，即使在寒冷的三九天，都要穿着短袖工作，由于刚焊好的齿轮很烫，表面有近千度，一不小心就“嗞啦”烫你一下，令你防不慎防，我的胳膊上就曾烙上了好几个齿轮印，直到离开工厂后近一年，印记才逐渐消失。为了降温，每人身后都还有一“呼呼”作响的大风扇，因为没有足够的风扇，这些风扇被偷来偷去，工人上班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到处找风扇，如果不幸没找到风扇，那你这一晚上可就遭罪了。再一个问题就是噪声极大，特别是各式冲床发出有节奏冲击声，惊天动地，人的心脏也似乎随之“砰砰”跳动，为了保护听力，进入工作区每个人都必须带上耳塞，你可要习惯，如果有事商量，你必须凑近他人的耳边，扯大嗓子喊，也有秀气的小美女，她们会优雅地用手势代替言语，难道这里还需要学哑语？
这条流水线大约有十几个工人，其中有两三个中介来的临时工，区分二者很容易，临时工都是不声不响地穿着刺眼的黄马甲，而正式工各个趾高气扬穿着印有姓名正规的工作服。也许是因为leader(工头)是菲律宾人，线上菲律宾人最多，有几个家伙特别令人厌恶，仗着人多势众，尽欺负我们这些临时工，生怕我们抢了他们饭碗似的，时不时找你麻烦，如果动作慢一点或不注意出了点小错，这些人动不动就威胁你：“do it  again， go home!” 好像他就是工头似的，因为是初来乍到的新人，心中还幻想着那一天能转为正式工，受再大的气也只好默默地忍了。
leader皮肤黝黑，脸上经常被油腻糊得五马六道，一付张牙舞爪的样子，整日步履匆匆神出鬼没，刚才还在你身边哇啦着，一回头人没了，没多久你再一回头，怎么神人就在你身边，一晚上四处都能听到他那难懂的菲式英语：“quick ！quick！quicki! What happen?”特别是机器一出现故障，不出两分钟，leader一定会凶神恶煞般地冲了过来，伸开双膀不停地喊道：“why!why!why…”似乎机器都是被我整坏似的，好在多数时间机器都没有什么大的问题，leader这里敲敲那里碰碰，机器就正常运转了，leader 油手一挥，“be care,go ahead!”往往这时leader 僵硬的脸上就会绽出了一朵灿烂的花朵。Leader 也有不一样的时候，班上有位临时工，比我还晚来几日，好像是从南美来，样子有点像球星罗那尔多，他整日踌躇满志，一副对任何事满不在乎的样子。他也时常出错，可奇怪的是leader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面带微笑，从不训斥责怪他，这是怎么回事？后来听说他的哥哥在另一条流水线上当leader,转正是早晚的事，啊，原来这里也是官官相护呀！
如果线上出现了大量次品，leader 每次都会像是做贼似的，让我们偷偷地把次品扔去垃圾箱，垃圾箱中的废品堆积如山，看着就心痛，真够浪费的！每天工作结束之前每个人还要装模作样地填写表格，如果数据偏差太多，也会拍脑袋凑数字，画出产品合格率曲线。真没想到，这貌似现代化的资本主义也会造假啊！
工厂里的华人
临时工的工作经常调动，如果有幸和同胞在一起工作，这一晚的心情就大不一样了，还是那句话：亲不亲故乡人！工厂里的华人主要是越南和柬埔寨老华侨，大多都是越战期间逃到海外的战争难民，听说能逃出来的大多是有钱的生意人，他们变卖所有家产，用黄金买通蛇头，全家人九死一生飘洋过海，历尽千险到达香港或东南亚国家的联合国难民营，最终幸运地抵达了加国，当然其间也有无数的不幸者为此葬身大海。
奇怪的是这些老华侨都很有语言天分，大多会使用多种语言，几乎都会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，同班的一柬埔寨老华侨告诉我：“以前柬埔寨和中国都是社会主义，中国援助开办了很多中文学校，全都是普通话教学，我还学过毛泽东语录呢!”是吗？原来是毛时代输出中国革命的功劳啊！
其他一些年轻的华人主要是最近几年登陆加国的大陆技术移民，也有个别不会中文的cbc(加国出生的二三代华人)，其中有一位还是另一条线上的 leader,“近水楼台先得月”，娶了一位自己线上漂亮的留学生小妹，两人都上大夜班，同来同去，倒也是恩恩爱爱。同根同源，同病相怜，和同胞在一起心情特别快乐，压力也没那么大了，感觉时间过得很快。
即使我不小心出点小错，他们都会耐心地手把手教你，“别着急，慢慢来。”有时我一人单独操作，因为工作不熟练，往往快到换班的时候还是忙得焦头烂额，这时总会有同胞赶来帮忙，这令我十分感动，现在再有人说：国人不团结，只会窝里斗，呵呵，我跟他急！
大夜班
以前从来没有上过大夜班，还真不知大夜班是什么滋味，现在才正真体验到什么是两头“不见天”的日子，我就感觉下班除了睡觉，整日颠三倒四稀里糊涂，什么事也做不了，真是熬人啊！刚开始的那段时间还不太适应黑白颠倒的生活，白天在家睡不好，到了晚上可就遭报应了。
工作开始的最初两三个小时还行，可到了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就遭罪了，脑子开始犯晕，肚子“咕咕”作响，可却没有食欲，两眼困得不听使唤，没法，只得不停地拍打脑门子，心里不断提醒自己，坚持！坚持住！有活干的时候时间过得还快些，就怕机器有故障，没事做的时候，那才更难过，关键的是这时你也不能闲着，手中拿个扫把拖布装模作样地四处转悠，坐也没坐的地方，靠也没靠的地方，站的久了好像特累，头脑昏昏沉沉，一闭眼，就这一瞬间似乎人一下就睡着了。
实在坚持不下去了，只能去卫生间洗把冷水脸，偷偷地坐在马桶上迷糊几分钟，享受一下片刻的宁静。要是还不行的话，就像前辈学习，去饭厅泡一杯浓浓的咖啡刺激一下自己的神经，刚开时好像还有点效果，时间一长似乎也失去了作用。
听朋友说那时的我，一脸苍白，两样发青，神色萎靡不振，整日一副精神憔悴的样子。可再看我的老乡，在这家工厂做了几年的夜班了，还经常加班一周工作七天，他比我岁数还要大一轮，可什么时候都是红光满面精神饱满，这又是怎么回事呢？
在一次老乡聚会，她的夫人道出了缘由，原来他的爱人身体不太好，为照顾好家里的这位才神爷，就没出去工作，一切以朋友为中心，家中所有的活全包了，一定要让老公吃好睡好，家中没有小孩，没人打扰很是安静，他说朋友每日白天都能睡七八个小时呢！怪不得呢？可惜，拖家带口的我哪有如此好命！
每天临近休息前的几分钟真难熬，我时不时瞄一下墙上的挂钟，怎么时间走的这么慢？
终于听到了可爱的铃声了，人们鱼贯而出冲向了cafeteria，这短暂的十五分钟是人们最幸福的时光。人群按族裔自动分群，我们几个中国人自然坐在了一起，人们脸上洋溢着难得的笑容，似乎忘返却了眼前无聊的工作，纵情地谈论着生活趣事和各自人生，也少不了逗乐的闲言碎语。
各式人物粉墨登场，这边，有一男士，整日围在一帮女人周围，说话细声细气，走路一扭一摆，你看他吃饭的样子就像是《红楼梦》里的林妹妹。旁边还有一对 carpool （拼车）伙伴，整日亲亲我我形影不离，据说有人见到两位在大mall里亲密地手拉手，更传闻男方的老婆正闹着要离婚。那边，一位老兄高谈过论，畅谈曾经美妙的古巴之旅。当然每次也少不了几位幸福的瞌睡鬼，鼾声四起，趴在桌上呼呼大睡。
正当人们忘情地享受这一切时，这可恶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，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？
Pizza 大餐
今天夜班的manger特别开恩，加餐时间延长15分钟，为欢送一位即将退休的老前辈举办一场Pizza 大餐。这个活动几天前就开始筹备，有热心人主动请缨谋划此活动，全班的员工每人自愿拿出十刀，合在一起给老前辈买了一简单的礼物，礼轻情意重！老前辈为感谢工友们的盛情，在他即将退休离开的最后一刻，一定要和全体工友合个影，请大家吃一顿Pizza 大餐。
老前辈是一位柬埔寨华侨，在此工厂工作了二十多年，从一破旧的老厂到现今这一现代化的新厂，见证了工厂的发展，是一名副其实的功勋元老。老人虽然已经65岁了，但除了走路腿有些瘸外，身体很硬朗，每日像我们这些年亲人一样奋战在流水线上，老前辈对人十分友善，任何时候都是一副慈祥微笑的面孔，他说：“我能逃离战火风飞的国家，在加国这片美丽富饶的国土上幸福地生活，能活到现在，比起那些死去的亲友们，我知足了。。。”
在Pizza 大餐开始前，先由当班manger发言，代表工厂对老前辈表示感谢和祝福。随后老前辈激动地站了起来，眼含热泪慷慨陈词，他说：“感谢工厂给我机会，使我能在这里工作二十多年，不仅养活了我的家庭，也交到了这么多朋友，如果可能，我还愿意继续在这里干。。。”
他的这番话深深的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位工友，伴随一片雷鸣般的掌声， Pizza大餐正式开始。
台下的工友们早已饥饿难耐跃跃欲试了，随着主持人的一声号令，工友们恶狼般的一哄而上扑向餐桌，组织者在餐桌上摆满了各式Pizza 和饮料,Pepperoni， Mushroom Pineapple ，Bacon。。。各种Pizza 琳琅满目应有尽有，Pizza随意吃，饮料随便喝。平时工作很忙，再加上初到加国囊中羞涩，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见到如此多美味，管不了那么多了，吃吧！这一顿狼吞虎咽，自己也不知吃了多少，反正是吃遍了所有口味，到后来自己的胃已经不停地抗议了，再看周围这些吃货，也好不到哪去，一个个吃得红光忙满面肚大腰圆，还不时打着饱嗝，一脸幸福的样子，真得不能再吃了。
“走！开工了。”
圣诞party
不觉之中在工厂已工作了近一年，忙了一年了，工友们终于盼到了休假的季节，天大的喜讯：全厂停产一周，集中休假。漫天飞雪，憨祥的圣诞老人悄然而至，一年一度的圣诞party 即将隆重登场。
也许是manager特别关照，真没想到作为临时工的我居然也收到了邀请，两张精美的请帖一直真藏在贴身的衬衣口袋里，这几日心里一直感到暖融融的，时刻期盼着圣诞party早日来临，它会是怎么样的呢？
Party 的会场选在了一偏僻的小镇，我驾车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了地方，这里是一片仓库区，夜深人静四周一片漆黑，老远就看见了举办party 的宴会厅，宴会厅看起来很奢华，彩灯四射金碧辉煌，在周围一片低矮的建筑物衬托下更显得光彩夺目鹤立鸡群。
大厅入口处老远就看见了人事部的两位白人大姐，她们正微笑着恭候每一位嘉宾，今晚的她俩打扮得十分光亮，每位都刻意装扮，穿着精美的晚礼服和高跟鞋，晚礼服很单薄，还特意露出了光鲜丰腴的美背，这大冷的天，我真替她俩担心。
渐渐看见了三三两两的工友们，一个个成双结对笑逐颜开，就连平时那些常对自己横眉冷对吆三呵四的菲律宾人，这时也变得慈眉善目和蔼大方，主动地同我打招呼。男士们大多西装革履，女士们更是悉心打扮，大冷的天，还有不少女士们不惧风寒，穿着漂亮的晚礼服，再看自己显然准备不足，随意穿了件夹克外套，站在人群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。
宴会厅内灯火通明，围绕大厅中央摆满了座椅，也许是考虑大家行车安全，每个餐桌上只有两瓶葡萄酒，一红一白烘托下节日的气氛。老远就看见同班的老张在向我招手，一帮华人工友早都聚在了一起，虽然是工作时天天见面，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开心得畅谈，吃饭到成了次要的了。
真没想到圣诞party这么简单，没有领导的开场发言，也没有工友们的决心誓言，更没有花哨的文艺演出，有的只是工友们亲热的交谈和开心的笑声。
等了半天，终于上菜了，其实就是几盘沙拉糕点水果蔬菜，圣诞大餐就是这样的吗？“别急！别急！听说还有最后一道大菜，每人一块美味牛排。”工友老张笑着神秘地说道。早都听说过加拿大牛排世间美味美名远扬，可一直没机会品尝，今日可是天赐良机，可不能错过，那咱就耐心地等。
这一等也不知过了多久，餐桌上的几盘小菜早都见了底，两瓶葡萄酒也早已下肚，可还是觉得肚中空落落的，几位工友也显得两眼迷离昏昏欲睡，怎么还没见到牛排大餐？没办法，继续等！
终于见到了可爱的牛排，没想到每人就一小块，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，牛排红扑扑的，看起来很新鲜。因为从来没用过刀叉吃牛排，我显得笨手笨脚，也不知如何使用各种调料，反正是红红绿绿见到的各种调料都加上了，牛排烤得半生不熟，吃起来很嫩，酸酸甜甜，也没吃出特别的鲜味。
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圣诞大餐？要我说还是咱中国人有口福，那舌尖上的中国，那样不是人间美味！
离开工厂
时光飞逝，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在枯燥的流水线上流淌着，虽然已逐渐适应了夜间工作，但眼见着转正无望，“钱”途渺茫，即使自己继续坚持下去，也许能有幸转为正式工，但整日没天没夜奋战在流水线上，每天面对同样的面孔做着重复性的工作，浑浑噩噩碌碌无为，这难道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？我想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，在这家工厂工作了近一年半的时间后，我毅然决然的辞职离开了这里，重新开始去追逐自己的梦想。
刚离开工厂时，我和一同carpool一些工友还有联系，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，工厂大裁员，几位好友都失业离开了那家工厂，听说老张去学了卡车司机，老王去了college 学习土木，老李去了驾校当上了教练，老赵自雇安装网络电话，老郭考上了地产牌成了一地产经纪，老杨。。。

加拿大由于市场小，找个工作真是很难。自己当老板，也真是不容易